如果隔離是必須,我們如何做得更好?

作者:行社所學生  潘子祁

 

全民參與Covid-19抗疫已兩年多,居家隔離、疫苗、口罩、社交距離、防疫新生活等關鍵字更是深植人心,即便理解不精確,只要透過Google便能一目瞭然。

然而在親身經歷Covid-19確診隔離後,才知道要將知識轉化為現實,尚有許多要突破的地方。因此面對不確定的猴痘疫情,甚至隔離天數又比Covid-19更久,隔離措施如何做得更好,有賴衛政單位及全民的重視。

 

從自身確診經驗談起:由破碎到整合的過程

今年810日,正在臺中拜訪親友的我出現喉嚨痛、「感覺熱」的症狀,在朋友的建議下進行快篩,結果呈陽性反應。當下腦袋一片空白,即便腦海中閃過指揮中心5月底曾宣布「快篩陽性即確診」的政策,仍掩蓋不了焦慮、衝擊、拒絕的心情,甚至還不甘心將桌子以酒精擦拭以排除工作區遭汙染的可能,並再驗一次。

想當然耳這個自我驗證的幻想中就破滅,旋即決定密封檢體,配戴口罩以步行走到最近的PCR採檢點。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當日正是指揮中心宣布撤除所有採檢站的第1天,失去綠色通道的我只能以視訊看診、領藥,甚至連自己到底是哪一個病毒株都不知道。

所幸當時最近的醫療院所資源豐富,內心暗忖視訊想必不是什麼問題。確實我在網路掛號的90分鐘內便接獲視訊門診來電,且不用額外下載手機APP,只消以網站開啟指定視訊介面即可。

然而就診過程中護理師始終未能露面,我只能聽聲音而配合行事,鏡頭回傳的畫面是天花板,顯然對方式將視訊設備橫亙於工作桌上。在未有眼神與人臉交流的生疏過程中只能聽音辨位,已是一種社交疏離。加上指令有時聽錯或訊號斷續,比如「不要遮住健保卡號碼」,漏聽一個「不」,亦缺乏肢體動作輔助溝通。

總之,確診第0天從自主篩檢到視訊看診領藥,約莫有34小時,多數問題雖然可以透過網路找到解答,但資料並不具備連續性,須各個擊破才能掌握。好比:

l   確診者須隔離,但好像有0+74+3方案可以選擇,那我此刻現在可否出門?答案在疾管署(CDC)上顯示是不行的,因前述對象是指同住家人而非確診者。

l   印象中好像有採檢站可以PCR、看診加拿藥?答案同樣在CDC裡,恰巧自810日起撤除所有採檢站,自然缺乏本項服務。

l   最近的視訊門診地點在哪裡?要去哪裡掛號?掛號科別是要視訊門診或一般家醫科?答案必須拆解三步驟:第一在健保署健保快易通中找到視訊門診承作醫院,第二再比對離家最近的醫療院所,最後則是到該院所網站掛號處洽詢,除了確認視訊工具外,批價、繳費櫃檯位於何處,是委託親友代領的重點資訊。

整體而言,這是一個技術性低但需要整合相關資訊,以因應各種可能情境的高階心智能力。對一般人而言況且繁複,更何況於不諳科技產品操作的長者,或是精神疾病病人,又當如何?

 

確診後要做什麼?仰賴個人資料閱讀篩選能力

目前政府以指揮中心召開記者會,並發布圖卡的方式作為和社會大眾溝通的主要工具,且各類指引亦刊登於CDC中,並架設「疫情心理健康[1]」網站。大體而言相關訊息均可透過搜尋引擎找到,在資訊近用性方面值得肯定。

然而囿於疫情變化快速、政策配合調整,使用者在找尋資料時還須進一步比對圖卡、新聞稿的刊登日期,判斷是否符合當下時間點的政策。好比我確診第0日,恰巧是PCR採檢站撤除日,所有既有「確診者可到這些點採PCR」的資料全部屬於舊聞。

由於這些舊聞圖卡、新聞網站並非政府經營管理,自然難有撤廢的道理;但相對地,政府若有一自行架設之網站,清楚載明當下需要配合政策、自我照護指引等訊息,每日固定於記者會後同步更新,使用者不僅得以按部就班在同一網站中查詢所需資訊,更能確定每日下午2點後所見的訊息為最新動態,勢必是民眾的一大福音。

惟需額外注意的是,一站式網頁並不代表只要將資料以超連結、鑲嵌的方式蒐集即可,那樣僅僅只是網拍網站而已。以前述疫情心理健康網站為例,多數內容都是以超連結的方式額外開啟視窗,不僅內容與原網站不一定能前後連貫,更仰賴讀者自行大量閱讀後綜整的能力。

而事實上這作法是可行的,因確診者會由醫療院所進行法定傳染病通報,CDC便以簡訊帶連結的方式要求確診者自主通報並填具相關資料,該網站不僅介面清楚、簡便,除蒐集相關資料外亦提供重點指引讓確診者馬上知道應該配合哪些作為。

簡言之,一站式網站雖是基本工具,其中內容卻須經整理,以使用者角度出發,一般人、長者、精神疾病者、障礙者等,盡善盡美之餘亦兼顧CRPD的精神。現行方法雖有快速更新、昨非今是的優點,卻使訊息片破碎、零散。

 

無所事事帶來孤獨感,知道要做卻無動力做

接著談談心理健康面的部份,和物理環境限制不同,心理健康猶賴個人思想、意志、行動與機緣共構而成,一言以蔽之即「心理韌性」是否足夠應對。

無疑地,生理不適會限制心理健康。坊間多指稱病毒引起的喉嚨痛,宛如美工刀割,而體力虛弱等讓人只想休息,無力從事各項室內活動。

其二,拘束於同一空間令人窒息。曾有一設計團隊架設網站,讓確診隔離者可以上傳所在隔離位置的窗景,藉此鼓勵隔離者保持希望[2],也讓沒有隔離經驗的人得以一窺每日只能看見同一面牆、一張床、一扇窗的拘束壓迫感。儘管我很早就安慰過確診朋友、試著同理他們孤獨的經驗,但當隔離發生在自身,我仍感受到挫折與無力感,它會降低我從事任何活動的意願與動力。

其三,親友聯繫的兩難。儘管鼓勵和親友聯繫以維持社會紐帶,但如同視訊就診經驗,視訊品質參差不齊,且也擔心引起親友更多的不安。

這類挫折、無力、沮喪、失敗的念頭,不時與自己拔河。好比自隔離第3天起症狀開始緩解,我便有意識地告訴自己,一定要開始閱讀、看電影。然而接著便有「反正還有第4567天,不差今天一定要看書或看電影。」或是只想不斷滑臉書、LineIGPTT,漫無目的地一直刷新最新的訊息。

同樣的情形也會發生在居家運動中,可以說無論從事何種活動,基本上是認知中早已知道,且相關資訊上網便能得到,然而其結果只差在「做/不做」之間。事後回想起來,相當感謝當時自己並沒有受困於生理限制、憂鬱心情,而是看完3本閒書和3部電影。

 

如果隔離是必須,我們如何做得更好?

最後我想以個人、社會、國家的角度,思考若隔離是必須且作為一種經典的防疫作為,我們如何參與其中並做得更人性。

於個人而言,保持希望感非常重要。這就好比戴上了一副眼鏡,看什麼都具有日常生活的意義;而失了這副眼鏡,則任何事都是無意義,並會延續到解隔離以後的日子。因此在個人層次上要做到「保持希望感」,就必須時時關照自己的心情、有意識地安排一整日的活動。

然而這不代表著我們要「常保努力」,而是因時制宜。我們無法掩蓋孤獨、無力的來襲,那個當下我們只能去經歷它、經驗它,但在它削減緩和的時候,可以提醒自己隔離狀態與沮喪並非永恆的;有時也可嘗試透過身體上的伸展,從生理上突破「坐困愁城」的感覺。

於社會而言,他人的關心無疑對隔離者有莫大鼓舞的效果,它會提醒隔離者社會紐帶仍然存在,並非遭社會遺忘。僅僅是倘若遇到通訊品質不佳,仍可改以文字、圖片、錄一段影片等方式表達關心,而非因斷訊而嘎然而止。

最後則是國家的層面,尚須努力的還有繁多。首先是將相關資訊以「連續性」的方式一以貫之:一個確診者從快篩陽性到隔離結束,他所需要配合的措施、注意事項、緊急情況下可連絡誰,並向外擴及同住者、親友等,訊息得以流通並符合當下規範。其次,隔離期間的垃圾與餐飲若在無親友的支援下,是否有政府可以組織志工隊協力介入[3],以滿足最低的飲食需求,並於送餐時透過電話掌握確診者是否安好、增進社會連結等附加效益。

而國家對於個人心理健康促進及關懷相對來說是最破碎也難以觸及的一塊,實乃個人、社會到國家必須共構之,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隔離對個人孤獨感、心理不識的衝擊。雖然老生常談,但仍不免提及世界衛生組織WHO的經典定義,離開心理健康不能稱之為健康。既已能釐清隔離確實會帶來個人與社會的心理壓力,乃至心理不健康,故而個人實踐、社會支持與國家建構的實施,勢必刻不容緩。

最後也特別感謝公共心理衛生的張玨老師。我確診隔離期間,她同意以視訊方式參與暑期課程,還透過鏡頭與我揮手打招呼,是在隔離房間中罕見的社會紐帶風景。也感謝當時幫助過自己的親人、朋友、同住者,期能透過本文闡述的隔離經驗與思考,鼓勵眾人一起並肩而行。



[1] 該網站由衛福部心理健康司管理,內含各類疫情下心理健康訊息、避免憂鬱症等。可參考:https://dep.mohw.gov.tw/DOMHAOH/cp-4740-52615-107.html

[2] 名為「小島窗光」的網站,有興趣的讀者可參考:https://a-view-outside.com/?id=572606292

[3] 籠統而言,目前送餐是由各地縣市政府自行採取措施應對。大部分都是透過社工人力執行,然而送餐雖屬必要卻是技術性較低的工作項目,相對地若有效組織志工人力,社工人力應能獲得更有效地應用。可參考〈高市社工為隔離者送三餐,民眾無理要求爆量、排擠弱勢服務惹議〉,https://rightplus.org/2020/04/01/2020-virus-kaoshiung/;另一方面確診者送餐的需求實務上都仰賴foodpandaUber等市場機制運行,更凸顯政府系統中缺乏送餐服務的對應人力。